庭院深深深几许

文/谭武秀


(资料图)

这是几年前的一篇文字,准确地说,应该有四年了。在四月,在春天,在细雨中,朋友们再次相约前往太平场镇。季节、天气、行走的路线、还有前往的朋友,与当年差不离。我想起这篇静躺在岁月里的文字和与文字相关的事物,索性将它们原汁原味地拎了出来。

一切都那么好奇,在旺春,我用心体验这里的一切。莫名的有些刻意,想在心底里留下一些能够触动人的事与物,乃至于岁月走远,依然能够回头用目光或者心再去碰触它,也许可以相互慰藉。

第一次去太平场镇各处走走,很有味道。味道的成分很多也很浓,有春天的花香,有鸟鸣的婉转,有泥土的气息,有惊世的传奇故事,有古廊桥经历的沧桑岁月,还有东汉崖墓的神秘莫测。正因为陌生,在写这些文字之前,我一直在构思如何给这篇文字拟标题,曾闪现出“太平味道”几个字。太平有太平的味道,谁不喜欢天下太平呢!但几经斟酌,我放弃了。放弃的缘由,是因为有一座深深的庭院久久搅动着我柔软的心窝,几番遐想,不得安宁。

右手牵着娇滴滴的乔姐姐落在人群之后,吃着村民友善地递过的自家果子,跨过小桥,心里甜甜的。在山村长大的人,走在乡村的路上心里特别踏实,只是苦了穿着高跟鞋的乔姐姐,一步一颠走得有些虚空。我们要去五星园向家大院。原以为五星园只不过是旧时代旺族遗留下的老宅子而已。其实不然,当我们气喘吁吁到达向家大院对面山坡的时候,顿感惊讶。远看,木瓦结构的向家大院掩映在树林之间,青瓦黄土墙,屋顶的青瓦上星星点点布上了青苔,庭院显得极为安静萧瑟却又气势不败,风范独特地坐落在五个山峦之间,如一把太师椅那般妥贴安稳,主人故名为“五星园”。想必庭院的主人肯定有过人之处,方识这块宝地,在此修建豪宅,迄今约200年的历史。穿过历史纷乱的尘埃,抵达眼前阳春三月的和煦,有谁知道它曾经历过怎样的繁华与落寞?

站立不动,闭目静心长听。隐约有马蹄声不紧不慢从远处传来,马背上是一个英俊儒雅的白衣男子,衣袂飘飘。马蹄声来自远古,白衣男子一直隐在岁月深处。通往五星园的老路早就被荒草遮蔽,扒开草丛也寻不到一丝丝马蹄掠过的痕迹。那条老路,是用一块块青石板连砌而成,因清脆的马蹄声而生,马蹄声没了,仿佛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,隐藏起来也顺理成章。

走下坡地,沿路而去是狭窄的田埂。心里还是犹感欣慰,路边的土地没有荒芜,待种的稻田淌着清清的水,青青的蔬菜摇曳着绿意,或许这里的一切在等待故人的归期呢!

来到门前,门楣横亘石上刻有“五星园”,上端的长方形石刻有“湖留风韵”四个大字,这是精通文墨的向二老爷亲自撰写。可见臆想中,那个骑着白马出行的男子便是向家二老爷了,他还擅长医术,时常为四方村民号脉施药。口口相传,当地的老百姓现在对二老爷的好都津津乐道,赞不绝口。

大院一左一右两个朝门,歇山四合院式结构,由正房、横房,下厅戏楼及三间楼房组成。大院左侧上方还有一座碉楼相傍,也是土木瓦结构,视野宽阔,土墙上的枪眼从内向外变得由大到小, 彰显着不可侵犯的威严,这是防匪护院的绝佳地理位置,也曾守住了一方安稳。

站在庭院中间,我的脚步不知道应该往哪边挪动,暗自感叹:庭院历经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,破败是破败了,但它如一名遭遇苦难的美丽女子,虽然岁月蹉跎,依旧闪现出楚楚动人之态,怎能不令人唏嘘!

宽大的廊道上堆放着许多柴禾杂物,却依然无法掩去廊道上那11根方型木柱子上斜衬的精湛技艺,镂空满雕,花形各异,令人叹为观止。门窗的雕花也各不相同,人物或花朵栩栩如生,独具匠心,沉积着先辈们的智慧与才华。门窗关闭,无法入得室内。一把老式小铁锁挂在其间,斑驳的光影照射在门上,仿佛把庭院的故事锁定在某一时刻。双手轻扶在两扇镂雕的大门上,踮着脚尖,伸长脖子也看不到室内的物什,终归满足不了虚涨的好奇心。在廊道来回转了两趟,仿佛穿越到了200年前的时光,老爷们外出了,姨太太们在家做些什么来打发时光呢?这样的庭院,出生有豪迈的男儿,一定也养育着如花似玉的女子吧?转过廊道,我踏上了摇摇欲坠的戏楼。朋友先我一步正在戏楼上抓拍庭院的景物,我的到来让他有些微的惊恐。他连声警告,别乱动啊!别乱动啊!不然戏楼会倒塌!怎么会多一个我戏楼就倒塌了呢?我故意在楼板上跳动了两下,楼下的朋友们齐呼,别跳啊!戏楼真会塌下来!我才收住玩心,轻轻的下楼来到庭院中心。原来没注意观察,戏楼真的就斜靠在两根木桩上,屋顶的檩子和瓦片悬着,也许一场暴风雨就会将戏楼摧毁,心下不由为刚才的冒失而自责。经历了繁华与热闹的戏楼终究禁不住岁月的纠缠,仿佛真的老了,随时都有可能咽下最后一口气。

突然间,心里陡生伤感,干脆坐在石阶上小憩。石梯共九级,石阶的边缘生了些青苔,坐在上边凉意陡生,我盯着戏楼发呆,此时雨后的阳光斜晒在对面的山头上,隐隐带来一丝暖意。当初这个戏台上演绎过什么戏曲,戏班子是固定的吗?而看客中有没有向家请的长工呢?姨太太、丫头们都是些美丽的模样么?向家老爷会时常请四方的贵客来品茶喝酒看戏吗?脑子不停遐想,陡然产生一种幻觉,仿佛亭台楼阁,莺歌燕舞的景象在眼前浮现出来。

房门闭锁,主人去了哪里?院坝间突然多了三个陌生人,没觉察到他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。我猜想他们应该是本地人,便起身问其中一个五十余岁的姐姐,这个庭院的主人呢?

她说,没在这儿住了,搬走了。

我问,这么好的庭院,为什么不修缮?

她反问我,谁来修缮?

也是啊,我问的什么问题呢?我最后还是不肯放过她,继续追问,姐姐知道向家大院的故事吗?向家的后代呢?

姐姐拗不过我,便推荐了一个姓张的人,让我在回程的路上去找他,也许能在他那儿追寻得到些什么。后来,很顺利就找到那个六十余岁的老人,他很热心地放下手里的活儿,坐在他家的院坝大声地与我们交流,因他耳朵有些失聪,我也只得大声对话。几番问答,老人也没有给出我想要的答案。他只是说,土改过后,向家的庭院分给了几家贫下中农居住,因他的父亲是向家的长工,也分得几间房,现在也搬走了,不在那里居住。但是关于庭院的故事,他只囫囵地说了一个大概,没能留给我一点细节。从老张的言谈中,我感受到他对那个庭院并不留恋。因此我几次把吐在口边的话都咽了回去,他为什么要放弃庭院?也许放弃是对的,这是对庭院和原庭院主人的一种尊重!

古老的庭院,还依然不败地坐在深深的时光之中。回来之后,那里的一切总在脑海里浮现,真有些担心庭院最后的结局。

只是,四年后我没有与朋友们同行。原因在于我记挂着五星园,我怕它在风雨中的变迁会触痛内心,甚至不敢打听它现在的模样。

原来,没有什么能与时间抗衡,时光能冲淡一切,包括历史,包括记忆,也包括五星园的一什一物。

修改于2023年5月2日

作者简介:谭武秀,女,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、南川区作家协会副主席。

编辑:朱阳夏

责编:陈泰湧

审核:冯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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